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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福州回京的船上。
京都初冬已至,落雪纷纷,已有河面结冰,但福州相邻各地方,仍旧处在晚秋之景,河水流动,各大客船可经行来去。
回京途中,走一半水路、一半陆路,是最快的。
夜幕降临。
奉命赈灾诸臣商议事毕,回到船中洗漱就寝。
独魏缺一人落坐灯前,依旧翻看审阅着桌前的往来公文。
灯火渐微,眼前的字迹也昏暗下去。
魏缺抬手捏动眉心,定了定神,放下手头正拟写的述职奏表,起身跨出船室,迎风凭栏。
一旁上灯的中年船夫见他从屋里出来,凑过去殷勤探问道:“魏侍郎,咱们最多两日,就能下了船改走官道陆路了。
您这么晚了,怎么还不休息?”
魏缺此时已经不像是在京时那么一身锦绣、透着一股没受过苦的富贵气了。
他数月以来的殚精竭虑、奔走效命,见过荒年下最残酷丑陋的景象,尽管奉旨一力挽回,犹有诸多惨象,在眼前挥之不去。
他满身萧索,但神态并不颓废,可见精神状态还算富足,此时爽朗回道:“一想到要回京了,有些夜不成寐。”
“可是想念家中的娇妻美妾、思念成疾了?”
船夫调侃道,“小的家里也有个婆娘等着,可她忒凶悍,实在降服不住,回去就要吵闹上一整天。”
魏缺见他虽如此说,但神态却很是满足,就知道他只是嘴硬,实际还是很思念家中妻子的,便由此拉进了距离,打开话题:“不瞒你说,内子有孕数月,算算日子,估计她快要临盆了。
我这几日一闭上眼,就是内子的模样,生儿育女,是一门生死大关,我实难放心。”
船夫道:“哎哟,像您这样的大老爷,夫人一定有不少人看顾伺候着,万万出不了什么差错,只等魏大人回京,定能一家团聚、喜添新丁。”
两人倚在船侧说笑了一阵子,魏缺浑身放松,刚要告辞回去睡觉,就见面前的中年船夫打量着什么,纳闷儿道:“这艘船怎么回事儿,不知道咱们这是护送各位大人的船只么?看方向是从祁江那一道拐过来,那头路上不大太平,估计是想要靠近大船、蒙得庇护的。”
他找到了一个最行得通的理由,转身要去让仆役开艘小船,跟那边保持交涉,然而话还没吩咐下去,另一头的商船的两侧忽然又出现了几艘扎着草棚的快船,几乎是一眨眼就挺进了视野范围,影影绰绰,看不出多少人。
船夫心底一慌,拢上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,连忙举起火把,高声喊道:“此乃护送回京诸钦差大人的官船!
你等是何人?!”
他这么一嗓子喊下去,除了轮值守卫外,船上的其余官兵也被喊醒了,正起身欲探是何事。
那头的快船已经到了脸上,这时,夜风破去寒秋江上的浓雾,魏缺这才看见快船上的人影举着火把、佩着刀,几乎数之不尽地擦到官船的后右方,皆是杀气腾腾、有备而来。
猝不及防之下,佩刀贼人已经袭船而上。
“是水贼?劫船的水匪!”
“胆大包天……怎么会有贼人敢劫掠官船!”
“快跑,救命,救——”
顷刻间,船上乱成一团,惊醒声、喧哗声铺天盖地,连灯火都只点起了很少的数处。
火把在船中流动,蒙蒙黑夜中传来砍杀声,如同一柄磨得锋利的铡刀倾轧而下,在火光映照的地方,连空气都渡上一层惊人的血腥味儿。
船夫早已将魏缺拉向船舱,他手忙脚乱地准备逃走的小船,大骂水贼,然而魏缺却忽然甩开手,抽身而去,道:“账本公文皆在房内,不可弃之不顾。”
船夫拉他不住,眼睁睁地看着魏大人折了回去。
与此同时,更多的人从甲板上涌下来,挤进船舱中避祸,他大喊道:“魏大人!
那些都是身外的死物,还是保得一命最重要——”
但那道身影还是逆着人流远去了。
火光冲天。
船上的官兵有的倒在了船上,有的干脆被人扔进水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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