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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摘月是大理寺的常客。
自从公主对往年大理寺审理的案子产生兴趣后,她讨了皇帝陛下的旨意,常来常往,翻看卷宗、熟读律法,短短月余,对《大殷律》的掌握和了解还要胜过初来大理寺任职的新官员。
公主自小受教,读书、识字、明礼,因为董灵鹫的督促和特意吩咐,她也读过一段时间的四书五经。
孟摘月擅辩谈,在谈玄论道、打磨机锋上,比她的兄长更有天赋。
只不过清谈在大殷本朝的地位并不高,从明德帝继位起,便更看重切实的治国之法,认为清谈误国,所以公主的这一天赋也没有得到较大发挥,从十五岁后便掩盖了下来。
檐下小雪纷纷。
许祥进入堂中时,除却收容查对笔录的官僚之外,公主殿下就坐在不远处,一位年约二十余岁的青年才俊正围着她说话。
此人名叫王兆鹤,是大理寺卿的嫡子,在他亲爹的手底下做官,也可以被称一声“衙内。”
孟摘月此前没有叫人,自己登梯爬高,查阅旧书,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,扭伤了脚,走不得路。
她本想太医诊治过后就回去,然而想到今日是内厂送刑讯笔录的日子,便又等了等。
在那日内狱坦明心迹后,两人并不是没有再见过。
内厂每一旬,都会来大理寺送一趟公文笔录,她时常远远地望见许祥。
许秉笔言辞如故,面色从来都平静到蒙着一层霜、一层冰的地步。
故而,孟摘月从来不曾大声惊扰,只在偶尔代为交接时,才多问一句。
多问的那句话,也不过是:“天寒地冻,如此节气,许秉笔保重身体。”
而许祥大多沉默行礼,谦顺无比,回:“奴婢叩谢殿下关怀。”
看,像这样简单的言辞交谈,他也必须隆重到需要“叩谢”
的地步,哪怕孟摘月免去他行礼,也无法免去他对自己一再压低、一再拘谨的约束。
但孟摘月还是期望着这一日,这几乎成为天性贪玩的她,面对枯燥律法和卷宗的好学动力。
许祥进入堂中后,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,视线被那位青年官员的背影挡住了。
他很快敛回,将木箱里的文书一件件拿出来,与大理寺官员交谈。
孟摘月自从见到他进来,就盯着他的身影,然而眼前这个人素日里知趣,今儿却像个碍眼的苍蝇似的,嗡嗡叫个不停。
她有些着急,抬首矜傲十足地呵斥道:“本宫不爱听,你站远一点。”
王兆鹤一开始对昭阳公主的到来很是抵触,后来因卷宗频频接触下来,不仅逐渐改观,还对才思敏捷、活泼美貌的公主产生了仰慕之情,对驸马都尉这个身份颇为觊觎。
这几日来,他以往日的疑难案子作为诱饵,使殿下对此感兴趣,遂多加谈论,平时效果很好,遭到公主呵斥还是头一次。
王兆鹤愣了愣,连忙退到一边,请罪道:“下官失礼了,殿下金枝玉叶、千金之躯,请不要因下官动怒生气。”
“谁因为你生气了。”
孟摘月蹙着眉嘟囔着说,“别往自己脸上贴金。”
王兆鹤面容一僵,神色尴尬。
但孟摘月可不会管他心中如何想,她整理了一下裙摆,让裙摆遮住自己被包裹着、已经上好药的脚踝,然后扶了扶鬓上的金簪子,跟身畔的公主府太监道:“去跟值守的何大人说,交接的官印在我这儿,何大人签了字,让许秉笔来本宫这里盖印。”
那小太监神情犹豫,不解问道:“殿下腿脚不便,何不让奴婢代为送去……”
“蠢死了,”
孟摘月道,“让你去就去,哪有这么多为什么?”
小太监不敢多言,只得上前去回话。
双方相隔较远,孟摘月只能看见许祥跟小内侍说话的侧脸。
数日不见,他好像比上一回见到时更清减了,身形虽仍挺拔如雪中松,但形影更为寂寞。
孟摘月想,或许他的形影寂寞,只是她的一种无谓脑补,是不必要、不存在的,她这单方面的默默关注,对于许祥来说,没有的好处还更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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